第九十章:言诸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墨麒卫当配此言……”，薛定诏借用《孙子兵法》的军争篇如此赞道。
    这十六个字曾经被宣武帝，也就是薛定诏的祖父用来评价靖疆侯府老侯爷手下的赤卫。
    老侯爷年轻时是个混子，他生于靖疆侯府，但少年时期长于京都，一生下来就是世子的言诸被整个靖疆侯府的长辈宠成了骄奢淫逸的纨绔。
    整日上街溜猫逗狗，每日穿梭于烟柳花巷，时不时还和贵勋子弟打架滋事。言官三天两头找宣武帝弹劾靖疆侯府的世子“无恶不作，闹得整个京都鸡飞狗跳……”
    宣武帝却对言诸很是宽厚，幼时言诸做过他的伴读，俩人的交情很是不错，再加上言诸虽然爱玩，但是德行却是很好，不会做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之事。
    所以久而久之，京都众人对言诸这个混世魔王也习惯了，偶尔言诸提着鸟笼经过，旁边的小商贩还会殷勤的凑上去卖个好。
    言诸是个大方的，他手里一贯钱带的多，心情好了就跟个善财童子似的，因这，京都有一段时间突然吹起一阵“比惨”的风气。
    某家铺子生意不景气了，某家夫人卷着家产跑了，某家儿子又名落孙山了……到后来竟然卖身葬母，葬父……有时候还有葬妻，葬姊，不过无一例外都是被言诸“偶遇”……
    言诸也是不在乎，他手里的银票银子哗哗哗如流水，到后来侯夫人实在气个半死，无法只能将其花用给断了，而且关在府里不给出门。
    可是没想到的是，言诸当夜就翻墙跑了，第二日，他依旧摇着扇子招摇过市，手里还揣着一沓银票。
    侯夫人仔细打听才知道，言诸狐朋狗友不少，“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给他送了不少花用。
    而且就连言诸那些“红颜知己”也都纷纷派人拿银子“孝敬”他，只不过他都一一拒绝了！
    侯夫人气坏了，府里公婆早就不在了，侯爷相公人在瘔城，她一个妇道人家管的了府中杂事，却对言诸无可奈何！
    几番思忖之下，侯夫人与京都各家夫人们聚了一个赏花会，会间有意无意就扯到了言诸的亲事上。
    各家夫人们都是贵女出身，嫁的人也都是公侯高官，平日里对言诸的行事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即便很想与靖疆侯府结亲，但是却也不舍得将女儿推入“火坑”！
    侯夫人忍了半日，花会结束后尴尬离场，回去就将言诸关起来打了几鞭子！
    言诸被打懵了，自觉那几日很是老实，也没整什么幺蛾子，最后两天后伤口不疼了，先派人打听了一番。
    最后得知是因为没人愿意与他结亲时，他无奈的撇嘴，觉得他甚是无辜，别人不想嫁，他还不想娶呢，一个个见到他都是言世子言世子的叫，但是背后却是那么一副作派！
    不过言诸孝顺，他见母亲一日比一日忧心，连带着身体也渐渐不那么康健了，心中略一思索，找了几个媒婆挨家挨户的上门提亲……
    自此，言诸闻名整个大晋……京都众人或嘲或讽，公侯士族纷纷以其为耻，觉得他荒诞而不知礼，枉为世家子，闹到皇帝那儿去时，连皇帝都不知道怎么说他！
    侯夫人直接给气病了，言诸却觉得他没有做错，不出意外的他又被打了鞭子……这次是整整五十下，不是之前的收着力气，而是每一鞭都让人用了十分的力气！
    言诸被打得皮开肉绽，四十三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昏过去了，但是侯夫人抹着泪让人把剩下的七鞭给打完了。
    这一次言诸生生在床榻上趴了近两个月，他养伤期间，侯夫人拖着病体挨个去媒婆提过亲的府上道歉。
    一共四十七家，侯夫人每一家都亲自登门赔礼道歉……言诸听下人说了之后，脸上像是被狠狠拍了几十巴掌……
    火辣辣的疼，疼到让他觉得身上的鞭伤都没有那么疼了。
    翌月下旬，言诸身上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而侯夫人却彻底病倒了，言诸去看她，被拒之门外……
    言诸沉默着离开主院，三日后他一骑一个包袱，进宫和皇帝聊了两个时辰，然后策马连夜离开去了北疆！
    侯夫人是第二日才知道这事的，听完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也好”便睡过去了！
    旁边的侍女见此，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尽管言诸嘱咐过不要说，但是她其实差点说出来:世子进宫之前是来过主院的，他为夫人掖了掖被角，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而侍女也不知道的是，侯夫人说完那两个字之后，紧闭的双眼瞬间落泪！
    ……
    就这样，言诸在北疆扎了根，他跟随父亲征战，从一个小兵摸爬滚打到皇帝亲封神武将军！
    七年，他花了七年的时间……除了回京述职，他“顺便”回家偷偷看母亲一眼之外，其余的时间就在和当年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
    少年时的纨绔们似乎一下子褪去了那些肆无忌惮，一个个敛着袍子说着官话，言诸一时竟觉得合该这样……
    谁能肆意张狂一辈子，京都不小，但是不在浊水里打一个趟儿，京都哪能待得下去呢！
    七年间，言诸在府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月，直到第八年，京都传来一份信，里面写道侯夫人殁了！
    言诸及靖疆侯正在巡营，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时如遭雷劈，怔愣当场。
    一盏茶的时间后，靖疆侯将军营的事草草一交代，与言诸二人立时策马回京。
    俩人在路上几乎未有停歇，本来七日的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多半，跑坏了三匹马。到达府门口时，已经挂起了白幡。
    言侯爷瞬间瘫软在地，言诸却是一动不动看着府门前的白幡，白灯笼，默然无语。
    前来吊唁的人，路过的人，府里的下人，看着他，说着什么话，他一无所知……言诸觉得自己好像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
    脚尖发麻，但他就是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府里下人去扶他父亲了，而他却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