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进言

    薛定诏原本还想与言策祁多道几句，只是一想到言清潼那死拧死拧的脾气，薛定诏按下此般心思。
    言策祁嘴上对言清潼责怪，但是心里哪能不担心，薛定诏这边一说他便立刻派人去接言清潼，而张齐也明显心思跑走了。
    薛定诏面前两个人都是人精，子装蒜的习性学得一等一，而薛定诏对此不置可否，靖疆侯府的诸位看起来都不是精于算计的，只要心里赤诚，为国为民，削藩一事他也暂时不想起那个心思！
    将事情各自都安排下去，言策祁终于分出一点心思在皇帝这儿。他不卑不亢，迎薛定诏回城，但是意外的遭到拒绝。
    对此，作为一个臣子他无力反驳，只能将军帐附近护卫的人数又加了一倍。
    反观薛定诏这边，他慢悠悠的让人烧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沐浴一番，张齐又正好派人送来饭食，是简单的两个白面馒头以及三碟荤素搭配的小菜。
    正在用饭之时，言策祁和张齐拜见，薛定诏让二人进来，免礼赐座后言策祁先开口了：
    “陛下，饭食粗糙，一时也难以找些精细的米粮……万请恕罪！”言策祁不清楚皇帝是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但他无法，瘔城这边作物本来就少，加上大营这边远离城池，平日里将士们都是能省则省，给薛定诏弄上两三碟小菜已是不易。
    薛定诏手里筷子微顿，他像是漫不经心的提起：“怀安郡主平日在大营里也是吃这些吗？”
    “自然……”言策祁也没多想，自家那个胆大的在军营里待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再加上薛定诏刚救过她一命，想必皇帝也了解一些了。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户部每年拨给瘔城的米粮应该足够将士们日日吃个饱饭了！……”薛定诏眉目凌厉，不过沐浴后他头发还微湿着，反倒显得没那么戾然了。
    “去年瘔城大旱，城内百姓几乎颗粒无收，户部拨了那点粮根本不够将士们吃……”
    张齐眼里压着火，别人不敢说，他却忍不住了，户部从先皇在时就刻意削减言家军的军俸，将士们不仅吃不饱穿不暖，就连仅剩的一点薪俸也被盘剥的不剩多少了！
    “为何无人上报?”薛定诏即位到如今，从来没有听闻此类事情，现在张齐说出来，他也不禁怀疑其中到底有多少真实性。
    张齐冷笑一声，“上报无数次……哪次能送入宫城?……”
    “张齐！”言策祁一声厉喝，张齐不服气的昂头，言策祁怒视回去，张齐略微收敛了一点，但是还是满脸的不抑。
    “让他说！”薛定诏放下手里的筷子，当他还年轻么?靖疆侯这故作隐晦的模样，不就是拐着弯的让他给张齐一个开口的机会吗？
    “注意言辞……”言策祁瞪了张齐一眼，薛定诏虽心里门儿清，但他也不能阻止张齐开口。
    而张齐显然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他向前一步，半跪在薛定诏面前，“陛下，末将不过一介武夫，但是也知道为将该为生民立命，为大晋开太平，但是‘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tuo)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这不是文官两三句就能磨去的功勋！”
    “末将没有什么大志，但也想为将士们求一份公平公正，他们为百姓，为大晋拼一分安平，我们却让他们连肚子都吃不饱……末将大胆，敢问陛下是否也觉武夫无用?”
    张齐此言一出，言策祁嘴角一抽：这蛮子，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结果扯出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张将军这是何意?”薛定诏脸色很不好看，他看向张齐，问：“张将军是觉得朕无道……打压武将?”
    “末将不敢！”张齐好像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他跪在地上觉得头顶的视线有点瘆人！
    似乎言侯爷也不太满意，他一直怕最后避重就轻，可张齐说话有点圆不过来了，听起来就是对他这个皇帝不大满意！
    “陛下……张将军绝无此意，他一心为民，也是一时嘴快！”言策祁说着踢了一脚张齐，张齐这次倒是灵敏了，他俯身叩头：
    “陛下恕罪！”张齐也是识相的，言策祁与他共事二十几年，这些怎么会不懂?！
    薛定诏被二人都快要气笑了，明明两个近不惑的人了，俩人还是名震大晋的靖疆侯，骁骑将军，怎么一副哭惨卖穷的模样?！！
    “陛下！将士们吃饱肚子才能拿起兵器，如今北狄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将士们吃的还是糙米渣滓……身上穿的还是春衫，就这样……真真北狄打过来了，末将也不忍心让手下的兵衣衫褴褛，饿着肚子冲杀……”
    “张齐！！”言策祁原本还暗自笑张齐最近长进了，可没等他笑出来，张齐就“莽撞”的蹦出来这么一段话！
    “大胆！”薛定诏额头青筋跳起。“你竟想着以不出兵来要挟朕……张齐！谁给你的胆子?”
    “陛下！他……”言策祁急忙帮张齐遮掩，岂料对方不给他这个机会，张齐的头狠狠往地上一磕：
    “陛下……京都繁华熙攘，高门士族家的小姐们享受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精细米粮，她们穿金戴银，出门不需走路，丫鬟婆子随侍……”
    “可是靖疆侯府的郡主呢？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但是陛下能想象的到吗？郡主身侧没有人使唤，与将士吃的是同样的糙米野菜，她日日在泥地里打滚……从未说过一次苦……”
    “末将不是想告诉陛下郡主有多不容易，只是……靖疆侯麾下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如此……身为戍边大将，我们之间都未曾有一人觉得不甘，为大晋百姓，为君王社稷，那都是该承受的责任……”
    “只是，面对的已是凶猛残嗜的敌人……背后就不愿再去防备来自身后所保护的人的利剑……”
    张齐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自己面前的君王不是良善宽容的，可是他却想试试对方是否与先皇一样是个昏聩无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