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切换至繁体版]

返回

关灯 护眼:开 字号:中

第十二回 上

下载APP,无广告、完整阅读
    丹歌下得榻来,不慌不忙道:“王孙自然听说过胡旋舞,是西域的康居国输入我大唐来的。不过,那是可健舞,不是软舞,慷慨激昂,力拔山兮,煞是好看哩。”宝卷不敢得罪她,勉强笑道:“好看,煞是好看,姑娘说得一点没错!”丹歌一脚点地,另一脚翘起,双手盘在头顶上,小声哼着舞乐旋转起来。宝卷愈加拍马屁道:“好看好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丹歌登时又烦恼说:“不过这胡旋舞似乎还少一样东西,是啥,奴家倒忘掉了!公子若还记得,提醒几句。”宝卷起劲道:“是一个圆滚滚的气毬哩!”丹歌赶紧拍着自家的脑门道:“说对了,是气毬,蹴鞠用的那种气毬!”宝卷装笑,说:“说对了,蹴鞠用的那种气毬!可惜姑娘身边没带着,不然踩在上头滚着转,转着滚,便旋得愈加妙了!”丹歌愈加烦恼了,道:“可惜奴前几日走得急,忘带来了!”宝卷道:“是可惜了也!”
    忽然,丹歌盯着宝卷圆滚滚的肚皮看,还扣了扣,狂喜道:“有了有了,现成的气毬!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宝卷瞠目结舌,几乎要吓昏过去。
    丹歌上得榻来,笑道:“奴家是看你这些日子过得太苦了,心中老大舍不得,才想叫你过一过从前的好日子呢。”宝卷使劲折腾着,不让她上得自家圆溜溜的肚皮来,道:“这是肚,不是毬,姑娘别弄混了!”丹歌一脚上去,跟着是另一脚,任他如何折腾都颠不下来,笑道:“没奈何,奴家只得借用王孙圆鼓鼓的肚皮当气毬使。幸好王孙并不吃亏,乐过了接着乐,损失得并不多哩。”宝卷脸色由红到白了,已经没气力叫喊或者挣扎了。
    丹歌飞快在他肚皮上旋着,哭声喷薄而出,道:“王孙舒服过了,该轮到奴家舒服了!奴家替奴家自己舒服,也替我爹我娘舒服!”宝卷的肚皮一鼓一瘪,宝卷的面孔一红一白,渐渐只有鼻子能呼吸,接着,又渐渐入气少出气多,——眼看就快不行了!
    丹歌仍不肯罢休,旋得越发狂怒。千钧一发当口,门踢开了,秦基业闯入来,看见丹歌,吃惊道:“真是你,闺女!够了,可不能坏了宝卷性命!”丹歌愣了愣,号啕大哭,接着又舞旋,愤然道:“除非他还俺原来清白的身子来,还俺的爹娘来!”秦基业冲将过去,一把抱她下榻:“师傅晓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怪师傅,当初没直接在路上解救你下来!”丹歌愈加悲痛,一头倒在秦基业身上,几乎不省人事。秦基业回头,对等在外头的封牧、腾雾、超影道:“快松了宝卷,看看还能救下不?!”
    突厥汉子冲进来,三二下解开宝卷,试他的鼻吸。才一会儿,超影欣喜道:“还有救,不曾死!”原来,门大开,风吹来,宝卷鼻腔忽然吸入许多新鲜空气,面孔很快泛红了。稍后,他猛烈咳嗽几声,大哭道:“痛死俺了也!”也许太过愤怒,丹歌竟因为宝卷的喊声转醒来,秦基业怕再生事端,便扛起她奔向外头。丹歌在他背上万愤千恨,对着屋里头喊道:“痛死的是奴家我,不是王孙你!”宝卷的声音亦追逐秦基业道:“秦绩,你一准替我杀了这个骚蹄子,不然我不跟着你走了!”
    危急关头,秦基业赶得这般巧也是纯属意外。原来封牧等着宝卷四处蹓跶、东探西望,去到自家的马车上睡,而将响铃等马夫赶下车去。这当儿,秦基业来巡夜,发现了异常。一番盘问后,秦基业从封牧的描述中猜着丹歌的身份,遂匆匆赶来救了宝卷。
    秦基业将丹歌扛至村首小路边才放下,因心中有愧,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丹歌依旧在啜泣,道:“为了叫宝卷上路,那老贼说是用钱打发走了我爹娘,又将俺硬生生弄成他家的奴婢!一天夜里还派人将俺硬押到宝卷睡房,听凭他糟蹋,条件是他须得随师傅去江南!”秦基业一边用手替丹歌拭泪,一边又悔恨道:“都怪师傅大了意!师傅定为你寻回你爹娘!”丹歌却凄然摇首:“师傅有所不知,爹娘年老体衰,倘身边没奴照顾,多半活不成的。可恨谢品章那老贼,就是不愿告知爹娘下落,俺才作贱自家,央求他同意俺悄悄扮作小厮跟来。”秦基业更难过了,自己流泪说:“闺女不哭了,你且随我上路,待师傅问过宝卷,有了令尊令堂下落,定派人寻去!”丹歌抹了泪,斩钉截铁说:“爹娘不在了,我随师傅走,看看谢宝卷有何好下场!”
    宝卷房内,封牧让出一半榻子,又将腾雾和超影赶出门,对他俩说自家兄弟自然要自家人照顾,今夜要亲自守着宝卷。腾雾和超影见封牧如此看重兄弟之情,不禁欣然赞许。
    封牧有模有样,端着药碗伺候宝卷,学着从前小厮伺候自己的模样舀了一勺药汤,吹了又吹,才探到宝卷口边。宝卷咕咕喝下去,又吃下了糖枣,有气无力地说:“唉,看来真心对我好的人,只有表弟一个。”
    宝卷又回想起濒死的情形,狠狠说:“丹歌美是美,就是心如蛇蝎,差些践死你表兄!我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让她再也舞不起来!“封牧心中暗喜,又像小厮一般轻拍宝卷的背,安抚道:”莫要气坏身子。话要说回来,我若是表兄,以后准不贪恋她的美色。美人有千万,命嘛,只有一条嘛!“这个理,宝卷自然晓得,于是哼哼道:“就看秦绩那厮如何处置她了!”封牧道:“听说只是单独安置在房中,恐要令她跟着我们一同上路哩。”宝卷怕道:“那……那该如何是好?!”封牧阴笑道:“不如表弟替你收拾她,准教她不敢再动表兄的坏脑筋。”宝卷激动,一把握住封牧的手,一副把命运交付给他保管的模样,连连说好。封牧兀自痴痴笑了,继而装模作样,哄宝卷入睡。
    外头的腾雾刚巧从门缝中看到这一幕,傻呵呵笑着对超影道:“你小时候睡觉,俺和其他兄弟也是这么拍你的背哄你哩。”超影尴尬,心里头又想:“你等几人都那么大的力道,确定是‘拍’而不是‘打’?你至今不晓得,为了让你快点走,我忍着装睡,可辛苦死俺了哩!”可即便如此,心头还是一股温热,挠了挠头笑道:“三位哥哥的恩情,小弟没齿难忘,打在背上,疼在心头哩。”腾雾立即纠正,说:“错了错了,那叫拍在背上,暖在心头哩!”说完两人都笑出声来。
    距东都只剩下两日路程时,宝卷已然好得差不多了,至多肚皮还有些隐隐作痛。走之际,他老看得见丹歌,或徒步,或坐车,始终就在左近距离内,若即若离,如梦如幻。他既恨她,又怕她,且又在迢迢千里的跋涉途中,还有点舍她不得。他心想:“哎呀妈哟,瞧见没有,丹歌到底还是很迷人眼哩!倘若她央求我赦免的话,我倒乐得应承她。”好多回,他报着试试看的态度,尽量和颜悦色瞟丹歌,透过车窗,向她暗示鸳梦重温的意思,可每回都给丹歌仇视的目光狠狠顶回来,他知道她眼中除了恨,暂无其他东西。
    封牧当时正在宝卷的油壁车里,看着宝卷对丹歌眉目传情,那颗心就跟着车子一起颠簸,连连咯噔咯噔。他实在无法忍受,提醒宝卷道:“那妖精差点要了表兄性命,表兄倒好,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色迷迷睃她了!”宝卷砸吧两下嘴,咽下口水,嗤笑道:“你别以为表兄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一点不记得那个夜里的恨事了,实在舍不得她的美貌罢了,不然岂能这般轻饶了她!”又眉飞色舞道:“你啊,实在是不晓得丹歌如何够味!且说两句与你:那身子,白如棉花,软如棉花,香如棉花,表兄整个身子一卧上去呵,呀,从头到尾舒坦死了!”封牧停了,忌妒得要死,用蚊子嗡嗡一般的声响嘀咕道:“死胖子,死到临头还不肯撒手。”
    宝卷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之中,压根没听到封牧说了些什么,扭头见他垂着头,闷闷不乐,认定表弟正在懊悔为何至今都没碰过女人,于是安慰他道:“你不是还有怜香么?”封牧怨恨道:“休再提怜香!她呀,与表兄的丹歌相比,连服侍她脱衣裳的资格都没!”
    “咯噔”一声巨响!
    封牧卷帘而望,瞧见自家马车被烂石磕绊了一下,动弹不得了。封牧怒斥马夫响铃道:“废物!是故意趁本公子不在,想弄坏车子,好不让我接着坐么?!”响铃惊慌失措,连声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匆忙下车检查车轱辘,居然满眼憋着泪,使劲不让掉落下来。
    只是宝卷的车还在走,封牧没看见罢了。宝卷完全没把事故当回事,继续道:“怜香其实还不赖,表兄以为。”封牧脑子开了光,赶紧说:“表兄许不许我用怜香三日换你丹歌一刻!”宝卷咯咯笑了许久,摇首道:“不成,不划算:春宵一刻值千金,也不想想,你的怜香值千金么!”
    宝卷话音刚落,封牧的车子赶上来了,赶车的响铃哭着打响马鞭,发泄仇恨似的。封牧正憋着气没处撒,见状便从车上一跃而下,抬脚就往响铃的后背踹去,道:“修不好车,我让你再哭三天三夜。”响铃哭得更凶了,封牧越发恼了,伸手便要揪他的耳朵,却被策马而来的秦基业一手拽住。秦基业不顾封牧喊疼,道:“回自家车子上去,我有话问宝卷!”封牧怒不可遏,又死命踹了响铃两脚,才给秦基业一把丢上车座去。
    秦基业把头探进宝卷的车子,厉声道:“你爹到底将丹歌爹娘弄到何处去了?!”宝卷有些怕他了,拉上帘子道:“秦基业你烦不烦,我都说了几百遍哩,那是我爹处置的,我哪晓得!你不如这就赶回京城去问老头子!”秦基业重新扯开帘子,亮出明晃晃的鱼肠,威吓道:“谢宝卷,到底说不说?!要么你吃我一刀,要么我就把这把削铁如泥的刀子赠予丹歌!”宝卷抱头闭眼道:“我赌咒发誓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还是不知道!”秦基业见实在问不出来,冷哼一声,道:“你现在不对师傅说,以后还得到对丹歌说,不信你等着。”
    宝卷晓得自己的危机并未过去。因此没走多远,沉吟一番,叫停车子,去封牧车上,与他说:“不好,我乐意赦免丹歌,可她却仍不肯罢休,必将重新害我!到江南早着呢,路上还要出事!”封牧笑了:“看来丹歌会随秦绩那厮一路走到江南,而表兄你,可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宝卷急忙道:“愚兄太晓得了,所以你我不如想方设法回长安去!”封牧用手指猛戳宝卷的心窝:“舍得丹歌?”宝卷给他戳疼了,紧紧捉住他的手道:“别闹了,可疼哩。表兄这回可是当真舍得!”封牧满意了,道:“这事儿嘛,其实表弟早想周全了。”随即把声音压到最低,凑到宝卷耳边嘀咕一番。宝卷连连赞叹:“妙哉!妙哉!”为了避嫌,表兄听从表弟的劝告,当下就回自家马车去了。
    晚上住店,木头、朵儿端来沸滚的洗脚水。宝卷、封牧一本正经洗着脚。俄顷,两人交换一下眼色,封牧便率先抽泣起来,道:“……爹爹腿脚不好,每到这个季节都得用烫水敷着。现在见得着烫水,却见不着爹爹了。爹哟……娘哟!”哗哗地流下泪来,竟感染了一直憋着笑的宝卷,竟因念及爹娘的好,也跟着哭起来。顿时,两人假戏变成了真情,齐齐哭爹喊娘。蓦然,封牧停了泪,吩咐朵儿道:“你可去向秦师傅要笔墨纸砚来,说我与表兄要给爹娘写家书。”宝卷帮腔道:“然也,然也。木头,你随朵儿一起去!”
    过不了多久,两小厮兴真拿来笔墨纸砚。封牧忍住喜悦,问朵儿:“秦师傅怎么说?!”朵儿道:“秦师傅喜欢死了,说百善孝为先,孺子可教矣。不过,师傅也说了,写完的家书,要他亲自过了目才差人送出去。”宝卷、封牧破涕为笑,匆忙洗完了脚,小,打发两个小厮去了,且吩咐谁都不得进屋子打搅。

一秒记住【882小说网】
882xsw.com,更新快,无弹窗!

章节报错(免登陆)
下载APP,无广告、完整阅读
验证码: 提交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