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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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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斗赶紧怀揣巨无霸,出得鸡坊,飞跑到栽着一排柳树的高墙下,想以柳树为过渡,携巨无霸逃出封府。做到这点并不容易,巨无霸桀骜不驯不说,就是那些柳树也长得直直的,并没太多的屈襞蟠曲在身上,攀上去几乎不可能。此外,树杈的位置又高,须得先经过光滑地带,再抵达那里;即便到了树杈,有了落脚处,可柳树与高墙之间的距离也不近,脚是够不着墙的。
    敢斗头脑发热,顾不得这许多困难了,只想将巨无霸占为己有,便选了一株稍微毛糙的柳树,爬上滑下,滑下爬上,累得满头大汗还是返回地上。巨无霸又老啄他,他急哭了,哀求道:
    “我说斗鸡爷爷啊,你老人家权且服了我这一回吧!”
    又哀求那柳树道:“我说祖宗啊,您老就不能借你的身子骨与俺,让俺携带巨无霸爬出去么?!”
    哀告毕,重又试。也是怪,那巨无霸顿然老实多了,而那老柳树也不再像恰才那么顺溜了,他竟略微上得高一些了。这当儿,两个人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扯住他的一条腿,欻地将他从半空中弄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敢斗摔痛了,而巨无霸却扑棱棱飞了一段路落了地,神抖抖叫唤几声,一转眼不见了!
    敢斗很是吃惊,顾不得痛,半撑起身子一看,发现扯自家下树来的正是怜香与一个公子模样的人,——怜香早就看出他的企图,根本就没去换衣裳,且又将计就计叫来小主人封牧。
    敢斗都出了好几处的血,痛得脸孔都变形了,愤愤然骂怜香道:
    “没良心的小娼妇,我送你上好的佩玉,你却这般回报我!”
    怜香依旧以手抵着他的脑门道:“你就是把你家大宅子白白送与我,我也不敢叛卖我家大郎呢!”
    出人意料的是,封牧却甚为友好,伸出手,囫囵拉敢斗起身,放下身段作揖道:
    “在下多有得罪刘公子了!”
    敢斗略还了个礼,怒不可遏抓住怜香,搜着她的身子:
    “死妮子,你还我佩玉来!”
    怜香使劲摆脱他,央求小主人道:“公子可要替奴家做主啊!那佩玉是他自家非送奴家不可的,现在他名为讨回,实为调戏你的贴身侍女呢!”
    得知边上的瘦个少年就是封府大公子,敢斗赶紧松手,却又悻悻然说:
    “小娼妇,你须得还我佩玉来!”
    封牧去怜香胸里探出那枚佩玉:“可是这枚么?”
    敢斗要夺回,封牧却躲着不让,阴刻道:“你窃我的鸡,我扣你的玉。你硬要,我可想个更好的法子解决,只怕敢斗王孙天生胆小,不敢应承吧。”
    敢斗给激怒,答道:“只管说将出来,王孙我才不惧你呢!”
    封牧高兴下令道:“怜香快,快去捉巨无霸来!”
    怜香倒也是捉鸡老手,经过一番躲藏、接近和出击,终于逮住自得其乐的巨无霸,抱来给封牧。封牧高举起巨无霸,对敢斗道:
    “你若答得出本公子叩问你的一个问题,本公子情愿白白将巨无霸送与你。这可是本公子真正的宝物,曾在千万回斗鸡厮杀中赢得无数胜局!”
    敢斗狂喜,不顾伤痛说:“说话作算?!”
    封牧笑嘻嘻道:“封大郎向来说话作数,从不反悔。”
    “快快出题!纵有万难,凡涉斗鸡,本人无有不知,如数家珍!”
    封牧冷笑道:“有个条件:倘若你答不出来,就得由着本公子将你打扮成烟花江南的花朵朵!”
    敢斗愣了愣,笑道:“好蹊跷的惩罚!可没关系,本公子这厢里应承下来了!请出题!”
    “不多不少,一个题,听真切了:俺这巨无霸的名字可曾有出典?若有,自哪来?”
    敢斗顿时懵了,眨巴着眼睛,尴尬笑道:“这个太容易了,——这巨无霸巨无霸,顾名思义,就是大大狠狠的意思啰!”
    一旁的怜香当下笑岔气了,扭着尤其好看的腰枝讥讽道:
    “咄,这个外头来的公子没学没问,作个白拈贼倒挺配的嘛!”
    封牧用手制止她过多插嘴,盯着敢斗道:“我问的可是‘巨无霸’出典,王孙答不出就干干脆脆认输吧。”
    敢斗赶紧摇头晃脑道:“有出典,当然有,本公子早就晓得了,可是吧,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给忘到南海的昆仑国去了呢!”
    封牧呵呵笑道:“毕竟是奸商之子,自然没学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理儿。”
    敢斗不服气说:“你知道你说嘛,依我看你也□□不到哪去!一看你这眼神儿笑意儿就不是个好东西,——阴阳怪气的!”
    封牧将巨无霸放于地上,指令它神抖抖迈着大步子:
    “本公子这就说与你听巨无霸的出典:那篡得西汉的王莽为了打败后来创得东汉的光武帝,千万万难千金万金从山东那边找来个自称巨无霸的大快头汉子。那大块头身长一丈,腰大十围,鼓当枕头,箭当筷子,三匹马的气力也没他一个人的气力大!”
    敢斗听得都入迷了:“后来呢!”
    封牧冷笑不答了,而怜香,则戳着敢斗的脑门道:“笨瓜,你输了,照着约定,乖乖当我家大公子钟爱的花朵朵吧!”
    敢斗早红了脸,但心想:“作花朵朵就作花朵朵,花本来就是好物件,不丢人,一点不丢人。”
    便点头道:“好吧,本公子平生最不喜读书吟诗,情愿认输!”
    封牧兴高采烈道:“好怜香,赶紧赶紧装扮起本公子手下的败将来!”
    不多一忽儿工夫,敢斗浑身上下都给涂得花花绿绿、深深浅浅,尤其是整个脑袋;脸孔点厾成了粉红色,头发也抹了饭糊糊,根根竖起不算,还刷了缤纷的颜色。他蹲在后花园池子边,须得笑着仰望天上,嘴里还要不停说出封牧规定的哀怨话:
    “俺是江南一枝大开特开的大丽,阳春三月,脱颖绽放,孤芳自赏,谁人见惜!”
    后花园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大都是小厮丫鬟,往常都曾是小主人的花朵朵,遭了不少的罪,今日则不同,看别人扮花朵朵遭罪,难得享受享受,开心开心,全然忘却曾经有过的类似遭遇。
    众人注目中,封牧踱步过来,又成为一介怀春少年。他手执一卷书,目中无人,吟诵如下: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他终于听见敢斗的哀怨之言了,便走近他,左右交替,装着观赏他的样子,啧啧称奇,然后问后面跟着的怜香:
    “怜香啊,此花不曾见过,可是哪方出产的神物?”
    怜香掩嘴笑道:“回公子的话:有人说是大丽花,可俺独具慧眼,一眼看出这可就是江南遗世而独立的琼花,可名贵着哪!”
    封牧故作吃惊:“竟然就是亡了国的隋炀帝爱不释手的琼花,果然美不胜收哪!”
    连敢斗都觉得这把戏尤其好玩,不禁哑然失笑。
    孰料怜香却嗔怪小主人:“公子,是我怜香美不胜收,还是琼花美不胜收?!”
    封牧笑着宽慰道:“这个嘛,各有千秋,所谓春桃而秋桂。”
    怜香故意作色道:“不成,奴家今日非要拼比出个输赢来!”
    封牧只好哄她说:“说到底,花是物,人是主,再怎么说,花不如你美不胜收呢。”
    怜香大为开心,催促道:“既如此,那公子为何还不赶紧折下这花朵朵,插在奴的头上!”
    封牧见时机已到,便揪住敢斗的那两扇涂成大红色的招风耳朵,轻轻扯了扯,煞有介事道:
    “怪哉怪哉,这花朵朵长得好生结实,怎地就摘不动呢?!”
    怜香手舞足蹈:“公子气力未免太小了,不过为了奴家,公子好歹使把大劲嘛!”
    话音还没落下,封牧便配合默契,狠狠拧着敢斗耳朵。
    敢斗哪想到封牧有此一出戏,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可他越挣扎封牧便越使劲,疼得他哇哇大叫,手抓腿蹬。封牧怕吃亏,唤怜香道:
    “拦腰箍定他,别叫给跑了!”
    怜香便凶狠到得敢斗后头,坚定不移照着封牧所说的做。敢斗动弹不得了,叫喊得越发响亮。远远近近观看着的青衣苍头全都笑将起来,再没多少人记切自家从前所遭遇的巨大痛楚了。
    敢斗遭罪前,三家长正在交涉最为要紧的盘缠问题。
    封大人曲曲折折对刘韬光道:“若无大变故,下官基本同意敢斗随去江左。”
    刘韬光问他,所谓的大变故究竟指什么。
    “犬子平日脾气不怎么好,具体说,最看不惯的就是奸商之子,下官怕他不答应添加令郎随行。”
    谢大人倒直爽,说:“人家老刘家大业大宅大势大,这在大唐是出了大名的。”
    “哪里哪里!”刘韬光不无得意之色。
    “全伙人的盘缠索性由你了。”
    封大人连声道:“是啰是啰!这次为儿子们去江南的事,我跟谢大人可没少花钱财。那可是个无底洞,光扔钱也不见个响,你老刘说入伙就入伙,未免太轻视我等官宦人家了嘛!”
    谢大人又配合道:“我等为官一身正气半世清廉,吃住仰赖的都是朝廷给的微薄俸禄,哪像你老刘来得那般容易嘛!”
    刘韬光心里虽说有些愠怒,可面上却笑着应承道:“好说,好说呢。”
    封大人趁热打铁说:“要不是秦师傅感念你当初救了他性命,下官与谢大人早就谢绝令郎跟去了!”
    刘韬光无奈说:“你两家也多少出点,鄙人拿绝大部分。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二位大人对看一眼,异口同声说:“好吧,你老刘既然诚心诚意!”
    秦基业见艰难的盘缠问题基本谈妥了,便全然放心了,但又说:“当务之急是说服令郎们答应动身,不然有些迟了,转眼就要转入冬季了,那时路上难走多了。对了,车马等一应杂务早已备妥,眼下就看三位公子肯不肯上路了!”
    顿时,谢大人、封大人唉声叹气,说:
    “还在加紧劝说。”
    “急是急不得的。”
    刘韬光自然联想到敢斗的脾性:“小人担心儿子的割舍不了这鸡窝似的帝都,只跟他提过一回,但为他……”
    刘韬光还没说毕,封大人便为他的口误而愠怒了:“老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明明晓得当今圣人属鸡,故而成心毁圣,把帝京说成鸡窝?!”
    “哎哟,小的随口瞎说的!再说小的并不晓得圣人属鸡嘛!”
    刘韬光赶紧目视秦基业,央求他打圆场。
    秦基业于是打岔说:“封大人不曾与令郎说起避祸江左这事儿?”
    封大人再度唉声叹气,说仅小心翼翼提过一次,因封牧威胁说,若是阿爷胆敢这么消遣他,他就把阿爷不忠不义的秘密勾当告知圣人,看圣人砍不砍他的脑袋灭不灭他的全族。
    刘韬光告知众人,敢斗得知家中有这个安排,便整整三日用铁链把自己束缚在制药的磨盘上,而沉重磨盘是他提前叫家中小厮合力抬进屋子的,为此不惜砸烂一个苍头的四根脚趾。这么做,孩子的理由是:免得趁着自己睡着,给阿爷的人送上南下的车乘,从此永别身为帝都同时身为鸡都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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