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假作

    “公公不必这样……身为靖疆侯府人，本就该为民战为民死……没有死在战场上，已是老天护佑！”
    言清潼没觉得委屈，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言诸在她小时就教导她“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既然生而有能力为民谋安平，就该以百姓的乐为乐。
    言清潼容色狼狈，但是眉眼间的飒然做不得假，冯祥奴才当惯了，本也不敢抬头看，但是就那么听着一介女子说出如此大义的话，他竟也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言清潼。
    堪堪十七的年纪，在京都的话，大概前两年就许配了人家，做起不愁人间冷暖的贵夫人，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不过，想必在这样一位女子心中，襄扶百姓远比待于一方庭院来得更为心安。冯祥想通了也是会心一笑。
    “嗨，说这些不愉快的做甚?奴才这张嘴也是……”冯祥轻斥了自个一声，给言清潼身后垫了一沓叠好的衣袍。
    “这是主子爷的衣服，不怎么穿过，郡主莫要嫌弃……这天儿渐冷，墙壁上只靠着于身体也不好……郡主就先将就一二！”
    冯祥手下的动作熟练得很，言清潼心大也没觉出来冯祥这是将她视为女英豪了，愿意细致入微的伺候她。
    冯祥伺候着言清潼将药喝完，然后不知怎么突然就开了口，
    “郡主高义，但是也需惦念自己身体，击北狄抗蛮夷终究还是男人的担子……郡主太过拼命，让奴才等人也不禁汗颜……”
    言清潼一怔，沉默了许久还是开口，“不怕让公公知道，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北狄之患一直都不平息就好了！”
    冯祥侧目，“郡主这是……”
    言清潼自嘲一笑，“在北疆过惯了生活，竟也觉得如此寥寥一生其实更好……”
    “京都是美境，但我并不适合那儿……”
    言清潼面露凄然，她不是不懂，言诸言策祁，甚至连甄先生都多次有意无意提及回京都一事。
    她知道一旦回了京都她就该被圈住了……许是某一天由祖父他们相中某氏子弟，她就该着红装待嫁……
    “哈……说这些做什么呢?该是我的任你怎么回避都回避不了，女子嫁人……不也千古不变‘真理’么！”言清潼自嘲一笑，冯祥看着却是不忍。
    “郡主不能这么悲悯……”
    “……无事，让公公担忧了！怀安命该如此……未是儿郎该是吾命！公公不必挂怀！”
    言清潼说完像是想扯出一抹笑，但是没有如意，冯祥心里越发难受，却是一息都待不下去了。
    “……郡主刚服了药，还是……暂且休息一会儿吧！后半夜奴才给您再煎一副药，约莫能够好一些！”
    冯祥说完端起药碗，言清潼人还有些憔悴，声音轻轻慢慢的，“公公慢走！”
    “郡主多礼……”冯祥俯身一礼转身离去。
    言清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嘴角上扬，“法子有点下作，公公海涵……”
    言清潼拿开背后垫着的衣袍，慢慢躺平，她眼睛盯着头顶的木梁，不见之前冯祥面前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下作了，利用冯祥的同情心说些自怨自艾的混话，目的不过就是利用冯祥的嘴告诉薛定诏。
    言清潼一开始并没有利用冯祥的意思，但是奈何冯祥心善，薛定诏似乎也对他诸多信任，言清潼便临时做出这么一出戏。
    她那不长不短的一段话里，真真假假，但是也不乏一些真正的心意，有一句她不是在说谎，她说自己不适合京都，这句的确是肺腑之言！
    别人以为她身为靖疆侯府的郡主，先皇亲赐封号，在一众郡主县主里边也是顶顶尊贵，但是在她看来，郡主的封号还不如都尉一职。
    与其说她不想回到京都，还不如说是她不敢回去，待嫁，出嫁，生子于她而言只是束缚。
    言清潼长到十七，心中没有情郎需要他挂怀，同样的她在军营中长大，别人只当她是军中一卒。将她视为郡主，小姐的，大概也只有靖疆侯府的那些丫鬟婆子！
    十七岁，一个姑娘算是大龄了，别人不说她也知道不知情的人怎么看待她。说她罗刹都是轻的，大多数人还是传来传去说她与军中各人同食同寝，早就不是“清白”姑娘了！
    言清潼武功不差，能力再卓越也堵不住众人的嘴，她想过倘有一日若是入了京都，许了人家，短时间内可能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但是时间久了，谣言越传越多，大概京都的官宦士族都该知道她的风评了！
    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言清潼也觉得自己该是落得退亲等的下场，本来就是儒道至圣的大晋，文人口诛笔伐，她即便再是先皇亲封的郡主，想必也躲不过流言这一劫。
    与其到时候被动的由人退亲落得个尴尬样子，还不如一开始就免了定亲婚嫁。至少，她也能留点脸面……
    ……
    冯祥拿着药碗出去正好碰到十一，对方抱着一摞干柴，匆匆忙忙的往厨房走。
    “哎，可看到主子爷了?”
    十一脚步一顿，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冯祥莫名：“到底是见了还是没见到?”他方才只是瞥见自家主子爷黑着脸出去，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方才还在竹林那儿，刚才我去捡柴的时候又不见了……十六和十九约莫也跟出去了，公公放心……”
    十一说完看冯祥也没什么反应，他脚步一动，抱着干柴走了。
    累死他了，找这么一点没有被淋湿的柴火可不容易！
    冯祥拿着碗站在原地不动好一会儿，半晌他才摇了摇头，自己姑且还是给主子爷说道说道两句吧！至于以后郡主究竟命该如何……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儿了！
    想通这些后，冯祥拿着碗往厨房走，之前采到的野辛夷也不多了，不知最后这一碗药还能不能起效。
    方才看郡主脸色，似乎这个土方子还是有点效用的，只要不再继续恶化，约莫过了今夜，热也能降下来了！
    他之前一直担心的浮肿，咳嗽似乎都没有发作的征兆，大概也算是病情转好的预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