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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男人还没有为自己的罪行受到任何惩罚和报应, 就这样被您将过去一笔勾销, 然后舒舒服服的和妻女一起进祠堂, 用法器，一起享受铁道线的便利了？
    您凭什么让女人就这样原谅他们, 允许他们还手脚俱全的，和满身伤疤的自己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说着，李拂缨又激动起来, 她抬头瞪着霁天璇, 满目通红，声线颤抖：
    “殿下, 您这样做，只是把我们当做推动历史的棋子，而没当做活生生的人！您无视我们的痛苦，不尊重我们的仇恨！
    所以, 您所遗弃的，只能由我来守护！
    今天, 算我技不如人, 但是请您等着，只要那些受到伤害的女人, 还没有让伤害她们的男人尝到同样的痛苦, 我的战斗, 就不会停止！”
    ……李拂缨还真是执迷不悟。
    报私仇有什么意义？
    你憎恨着恶人的残忍, 然后去做同样残忍的事, 你和你恨的人有什么区别？
    刚听到李拂缨的大喊时, 霁天璇这样想。
    霁天璇不是没体会过李拂缨所言，那种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深仇大恨。
    可她憎恨的对象，从来只有邪恶与伤害本身。
    她从来没像李拂缨那样，恨过个体的人。
    所以，她只会从本质上，清除邪恶与伤害产生的土壤，而从来不会做无效率的，人对人的报复。
    就像，她深爱着正义，善良，勇敢，这些美好的品质，却从来不会爱上具备这些品质的个体一样。
    于是，霁天璇不理解李拂缨，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可是，当她看到李拂缨那双红红的眼睛时，心里早就想好的一串有理有据的反驳，却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一向冷硬的李拂缨，却在说到那个遥远村庄里，与她完全无关的女人们时，会恨到怒发冲冠，又崩溃到，几乎要哭出来了呢？
    霁天璇心里，忽然生出了这样的自问。
    ……为什么我也看过许多别的女人的血泪史，深切了解这个世界一度对她们的伤害，我却不会替她们恨，不会为她们哭呢？
    恍惚的想着，霁天璇忽然回忆起辰渊遇袭那一夜。
    那是她三百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个个体的痛苦落泪。
    而从那第一次以后，心里就仿佛有什么封印打开了。
    若是以前，她才不会在乎李拂缨的痛苦和眼泪呢。
    她会无情的斥责李拂缨，若她还要反抗，破坏她的和平计划，她就把她送进监狱，必要时，她甚至会当场杀了她。
    但现在，李拂缨已经够无理取闹了，霁天璇却一再容忍的，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看着李拂缨那双红红的眼睛，一时愣住了。
    而李拂缨，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霁天璇。
    这个牙尖嘴利，从不懂人情为何物的圣女，这次居然没有马上拿一堆不容辩驳的事实和道理砸回来，或者干脆趁她情绪失控，没有防备的当口，把她绑了，送上审判战犯的公堂。
    相反，这一次，霁天璇居然被她说得愣住了。
    可是，看霁天璇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惊讶，或反思她那一大串指责她不通人性，不尊重受害者仇恨的斥骂。
    李拂缨发现，霁天璇只是在盯着自己快要忍不住落泪的眼睛看。
    而这位圣女看过来的目光里，刚才还充满的，让她感到冷酷的理性锋芒，竟然荡然无存。
    只余下似是疑惑的恍惚中，一抹无法遮掩的悲伤与温柔。
    李拂缨也愣住了。
    她做梦也没想过，总是高高在上俯瞰着世界，冷酷无情的圣女，居然会为她这个小小个体的痛苦，露出这样充满怜悯的表情——仿佛，她对她感同身受，同仇敌忾。
    ……原来，她竟然是有人心的啊。
    李拂缨突然不知道，与霁天璇的战斗该如何继续了。
    她恨她，这还是当然的。
    霁天璇生来就拥有太多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并且，她还在与她竞争，抢夺她想要的一切。李拂缨的所有努力，乃至冒险与魔修为伍，都是为了得到战胜霁天璇的力量。
    恨就是李拂缨的精神支柱。
    可是在这一刻，李拂缨却感到，所有这些恨的起点，仿佛都被霁天璇的那一道柔软的目光消解，不复存在。
    这种无所适从感，越来越强烈，使李拂缨下意识的暴躁。
    暴躁给了她空前的力量。奇迹般的，她竟强行挣脱了地洞里，蚯蚓灵兽剩余的束缚。
    然后独自一人跑了。
    ***
    李拂缨突然情绪失控的跑走后，霁天璇带着碎玉和其他随从，离开了斗法的场地。
    接下来的几日，蛮族虽然没有退出他们侵占的城池，却也不再发起任何的进攻。
    有难民冒险回到了那些城池，蛮族没有再伤害他们。
    楚朝西境的形势，终于得到了暂时的稳定。
    沿途视察完楚朝其他地区的情况，给负责利用铁道线，调动楚朝内战双方的白羽盟，调整了一些任务后，霁天璇大幅加快了行程。
    ——解决危机后，少女就再难压抑归心似箭。她要尽快回到远方她的府邸，去陪伴她满心想念的天道先生。
    然而，刚到达府邸所在的城市外围，还没来得及进城，霁天璇忽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阵空前猛烈的闪光！
    ——一根仿佛巨兽的肋骨般长而尖锐，周身散发着虹光的巨型钻石柱子，忽然从深深的地下破土而出，刺穿了整个城市！
    比山峰更巨大的钻石，瞬间将那座小城完全毁灭。
    建筑的废墟，和人的尸体，交错着悬挂在表面嶙峋的钻石柱上，随着它一同拔地而起，接天而立。
    阳光映照下，钻石格外明亮的光芒，在层层的鲜血下闪耀。
    就连霁天璇这个距离上，都能看清被光芒映照出的惨状。
    而下一刻，竟又有更多的钻石柱，毫无预兆的从地下疾速刺出！
    十几根钻石柱，大致排列成线条不规则的两排。
    不幸中大幸的是，其中只有一根刺穿了城市，两根擦过了村庄，大部分钻石，都位于无人的荒野，上面悬挂的物品，都是些破碎的岩石，只有少数不幸的野兽，因它而死。
    “这是……什么东西？！”
    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惨象，所有人都惊呆了。
    它们显然不是魔修的作为，没有任何魔气环绕在钻石柱周围。
    甚至，根本不是法术。
    碎玉可以判断，没有任何灵力和法诀作用在上面。
    这些奇怪的，从地下冒出来的钻石柱，仿佛就是，纯粹的自然现象。
    但是，辰渊界的地下，根本不存在这么巨大的钻石。
    还是怪异的，从未见过的虹色。
    它们的形状，也如此诡异。
    ——狭长，尖锐，微微弯曲。
    简直和肋骨一模一样。
    排列的位置，还刚好是，肋骨般的两排。
    辰渊天道的真身，外形确实很像一只长着长长胸鳍的大鲸鱼，它在虚空长河中的行动，也和鲸鱼在海里遨游的姿态几无二致。
    但其实，天道的身体是无机质构成的实心体，最外面一层是天空，中间是孕育生物的地方，再往里的，就只有致密的深深岩层。
    它是没有血肉，没有骨骼的。
    但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两排巨型钻石柱。
    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联想到了——
    天道的“肋骨”。
    而且，像这样中间没有胸骨串联的，朝两边敞开的“肋骨”……
    只有死了的动物，才会是这样的形态。
    辰渊当然没死，这个世界的运转，仍然健康稳定。
    但这些瞬间杀死了数万生灵，仿佛巨型肋骨的钻石，却还是一副观感太过不祥的图景。
    “——辰渊怎么了？！”
    霁天璇顿感手脚发麻，她让碎玉施法，为自己的飞剑全力加速，要立刻去往辰渊身边！
    然而，就在她前进的方向上，此刻却忽然一阵灵光闪烁。
    是传送阵。
    繁复的阵纹下，一队意想不到的人影，凭空出现在霁天璇眼前。
    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