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听到徐纹织说出天启名字的瞬间, 碎玉的脸色霎时发白, 瞳孔猛然缩小。
    大殿内散发的威压，已化为有形的巨大风暴。空中的灵气被激起盘旋, 莹蓝的漩涡将徐纹织和李拂缨禁锢在中心，在她们咫尺处, 发出仿佛穿透听觉，势吞一切的清啸。
    被风暴撕裂的建筑金石, 此刻已成万千利刃，随着碎玉抬起的指尖, 它们全都对准了跪在地上的两人，凌厉射出！
    李拂缨使用的防御结界符文为良尘所制, 却仍需她自己的灵力来驱动。抵挡这样狂暴的攻势，已几乎耗空了她的灵力。
    武将打扮的女子脸色惨白, 神情却强行控制着，竟当真没露出一丝痛苦。
    借跪坐的姿势, 把被符文灼烧得伤可见骨的手背藏到身侧，她仍然以惯常强硬挺拔的姿态，完美的撑住了结界, 使其中的两人毫发无伤。
    有李拂缨的保护, 徐纹织也一直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努力壮胆。
    她虽忍不住瑟瑟发抖，向碎玉展示魔修阵营玉简的动作, 却一直没有收回。
    ——让碎玉确认了, 天启真是自愿在这个玉简上, 留下了他独有的联系方式。
    ——天启是真的, 投降了魔修。
    一瞬震惊的发怔后，碎玉眼中森冷的怒意，顿时更甚十倍。
    但同时，他也就这样，突然收回了所有的攻击。
    “……你们的请求，我可以应允。”
    俯视着地上的两人，碎玉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如徐纹织所料，碎玉就这样，因为天启而投降了。
    ***
    仿佛奇迹的完成了任务，与终于愿意正眼看她一下的李拂缨拜别，徐纹织回到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单间。
    一进门，她就扑倒在床上，像病了似的剧烈颤抖，眼泪和冷汗从已然湿透的衣服，径直蔓延到了床单。
    过了一会，她又紧握拳头，不停捶着枕头，咯咯的笑出声来。
    “哈，我真是没有看错，深陷痴恋中的人，果然就是这样嫉妒争胜，愚蠢又疯狂的。”
    徐纹织喜悦的回想着，自己这人生第一次伟大的功绩:
    “与纯粹的忠诚和敬仰不同，爱恋之心，真能将人退化成为发/情的野兽。
    它使人变得偏激善妒，无理的攻击一切对自己的爱情有威胁的情敌，他定要在心上人面前，彰显自己才是值得她青睐的胜者。
    另一方面，它也使人自卑。求偶竞争若显颓势，人就总想模仿情敌身上，自己没有的品质，人甚至会为此抛弃自我，越过底线，满心以为，这样脱胎换骨，就能让心上人多看一眼自己。”
    两世都被凤天娇长久的欺凌，徐纹织因她失去了很多，却也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
    她亲自见证过，因为爱/欲过剩，总处于对某个“男神”的狂恋之中，凤天娇总是无差别的攻击所有比她美貌的女子，却又极辛苦的打扮自己，想要拥有“情敌”的美貌。
    这样极端又典型的方式，正让徐纹织窥见了一点，所谓“爱/欲”的狂暴之力。
    而男人天性中的好斗与攻击性，比女人更强。
    为了争夺一位心爱的女子，两个各有大好事业的聪慧君子，竟暴力决斗，同归于尽，留下各自的亲人和财产，飘零衰亡于世的历史“传奇”，实在不罕见。
    徐纹织甚至听过一个真实事件：
    有两个情敌打赌，一个说：
    “现在，我们已经同意，只有最勇敢，最坚韧的人才配爱她。看，这里有个冰湖，不如我们一同跳下去，比谁在里面坚持得久。
    获胜的那个，就是最勇敢，最坚韧的人，而失败者，就要甘愿退出。你敢不敢同我比？”
    另一个当场一拍桌子，答应了。
    随后，两个人同时跳进了冰湖，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
    最后，两个人全死了。
    徐纹织觉得，他们不完全是蠢死的，只是被爱情掌控了全部的头脑与心灵。
    而现在的碎玉，曾在最落魄时被霁天璇点化，因为爱她才飞升成仙，又在成仙后，镇守结界期间，远望过她与天启朝夕相处的——经年求而不得的狂恋之人，正是这样，被名为情爱的力量，牢牢的掌控着。
    天启的容貌，身份，力量，与霁天璇相处的时间和程度，乃至讨女孩子欢心的本事……一切能想到的方面，都远远强过碎玉。
    碎玉已将天启，视为自己最大的情敌，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怎么也赢不了他。
    上一世的后来，碎玉偏要去做圣女殿侍从，与天启做同行，又总是寻衅找天启打架，屡败屡战，正是这种，显然已不理智的求偶竞争。
    而这一世，徐纹织做的，就是选择“劝降”这个契机，在碎玉加入圣女殿，获得这个发泄争胜心的途径之前，把他对天启的所有嫉恨，活在天启阴影下所有的自卑，与冲破一切理智与道德的模仿欲，用最尖锐的方式，提前，全部激发出来。
    徐纹织的那个，“天启已经为霁天璇投降了，你降不降？”的问题，其实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里有一个危险的冰湖，为了心爱的姑娘，天启已经勇敢的跳了下去，坚韧的停留在里面，有力的证明了他的爱情。
    ——碎玉，你敢不敢来啊？”
    然后，碎玉就这样受了刺激，不管不顾的，一头跳进了魔修阵营的“冰湖”。
    ***
    几日后，辰渊界外，驭川的驻地。
    投降以后，碎玉知道了，合道修士良尘之上，还有一个真正的魔修阵营之首——驭川圣尊。
    与良尘搭上联系后，良尘给了碎玉一封邀请。
    良尘请他出去辰渊界，到界外的虚空，驭川一手创建的小世界，去拜会这位魔修阵营的无上至尊，诸天万界最强的合道圣人。
    沿着驭川用精妙法术构成，漫长的金光步梯，碎玉行走在幽暗的虚空。
    远方高处，悬浮于灵气涡流中的小世界，天地俱全，五行周转。巍峨的殿宇，恢弘的雕栏玉彻，明明是人工物，却竟能有天成奇峰的气势，令人只看一眼，就深感自己的渺小。
    合道修士玄之又玄，摄心刻骨的森严威压，亦时刻从半透明的金色台阶上，无形的散发。
    壮阔奇景，与浩瀚威压之下，碎玉感到，自己的每一步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他只能慢慢的行走。甚至，无论如何挣扎，也难以挺起身，抬起头。
    明明还没奉驭川为主，只是平等的会面，碎玉却感到，自己像是在踏着卑微的朝圣之路，无法反抗的匍匐。
    “圣女殿下……”
    碎玉努力要求自己，专心去回想霁天璇的模样。
    用它作自己的力量，他才终于没有跪下去。
    但他也确实，进一步被合道修士压倒性的实力震撼。
    难怪天启会选择投降，觉得这才是对霁天璇最好的做法。
    ……所以，我也得这么选，我不能比他蠢。
    就算头脑中不承认，碎玉的心里，也确实下意识的信任天启的判断。
    信任的程度，就和对他的厌恶一样深。
    这种碎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交杂情感，使他轻易的失去了理智。
    ——也刚好，碎玉对合道修士“不可战胜”的认知，心底又看重私情，远胜过不认识的苍生福祉，乃至，因为与辰渊的几次接触，对他的个性本身的不满，使得他冲动时，没有东西往回拉他。
    现在，碎玉自知，他已经在应有的三思之前，跟着天启，跳进了魔修阵营，罪恶又危险的深坑。
    在比赛，谁能先从里面挖出献给圣女殿下的宝石，然后带着宝石，活着出来。
    其实，此时的碎玉还在金色步梯上，没有进入驭川的小世界。
    在这里，他随时可以反悔，可以立刻不投降了，返回辰渊界，继续做他的正道栋梁。
    有辰渊天道的庇护，就算是最强的合道圣人，也无法跨过界面，追进来找他麻烦。
    越往前走，碎玉心底越生出希望。他希望现在天启就死了，死得毫不轰动，毫无价值，好用他的尸体，有力的证明，投降魔修是错的。
    这样，比赛就结束，他就能回头，不用再硬是往那个黑暗的大坑里前进，越陷越深。
    而就在此时，碎玉忽然听到一声极其微弱，传输损耗得非常不稳定的法术传音。
    ……是天启的声音？！
    除了霁天璇的声音不会认错，世上也就只有天启，能让碎玉在任何情况下认出来。
    天启的话音，是从驭川的小世界里面传来的，起点很遥远，应当在小世界内部，很偏僻的深处。
    此刻，这位强大情敌的语气，听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痛苦。
    天启挣扎着对碎玉说：
    “碎玉，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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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感谢苦无的营养液~
    2.徐纹织讲的两个情敌跳冰湖的故事，现实中好像是真有其事，我在哪个旧闻集锦里看到的，当时就惊呆了= =
    3.下章，天启终于要以完整的美青年状态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