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争利
二太太瞪着她,扇她一巴掌的冲动在周身翻腾,她默念着“三成、三成、三成”,压下逆行的气血:“以后你舒家人来,我是再不多事的。”
舒易倩陪笑着去拦,二太太将她一推,再没了敷衍的笑脸儿,甩袖而去。
舒易倩站稳了脚跟,脸都是青的:“舒家是这么教你为人媳妇的?要是你祖父⋯⋯”
“再不要提我祖父,”舒德音压着声音,把怒气糅进每一个字里,“如果我祖父还在,看到你压着舒家人卑躬屈膝,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舒易倩咽了下口水。怎么搞的,她仿佛从这个小丫头的身上,看到伯父的影子:“⋯⋯我哪里压着你卑躬屈膝,我这是教你为人处世,三从⋯⋯”
舒德音抬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姑母,你知道吗?从祖父不在起,不管遇到什么事,我总喜欢想一想,如果是祖父,他会怎么做。
“如果是祖父,看到你为了利益,忘了舒家的本,会怎么做;看到你和我划清界限,纵容夫家巴结侯府,会怎么做;看到你端着姑母的架势,试图拿捏我,踩着我去够侯府的太太,会怎么做⋯⋯”
舒易倩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她仿佛站在舒万里面前,经受他一次严格的审视。灵魂从身体里抽了出来,一点一点,黑的白的,善的恶的,无所遁形。
“⋯⋯这么想了,我就能想通了。祖父会对你失望,会教导你,你若真的遇上难处了,也会拉拔你。但是,他不会纵容你。若你真的过了底线了,他会放弃你。像一个病了的瘤子,再痛,也会咬牙从身上割除掉。”
舒德音不想和这个姑母过多纠缠,你若无情我便休,有些亲情何尝不是如此。
舒易倩悚然心惊,颤着嘴唇冷笑道:“你算什么!乳臭未干的丫头,还祖父如何,你便如何!端着你祖父的名头压人,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舒德音想了想,点头:“你这么想,也没有错的。只是,我拿祖父的名头压的,是我自己。如果不是念着祖父,我又何必同你说这许多呢?”
她摇头笑笑,又犯傻了,同她解释这许多做什么呢?本已寸步难行了,没得再给自己找这么个人供着:
“说来你我是隔了房的亲戚,远了几层的,寻常往来便好了。我也不愿祖父一去,舒家便连根斩断。但姑母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做了我的主,那就是想岔了。”
舒易倩银牙都要咬碎了:“好个伶牙俐齿,把长辈都抛到一边。我倒要看你一个人在侯府能过得多好!”
舒德音歪头看她:“我便是不好,难道姑母能从中搭把手?我虽然小,却没那么天真的。”
话都说到这里,还有什么说头?
舒易倩声声冷笑:“好,好,舒家的女儿里,你是这个,”翘起的大拇指带着怒极的颤抖,“割掉了我这个瘤子,我等着看你给舒家挣个好名声。”
舒德音不是不伤心,她十来年的教养,没有半点是告诉她要怎么剥离一个亲人。
“姑母且等着罢!”
舒易倩恨不能吃了她,就是舒万里夫妇,都不曾这般待她:“你放心,我要脸,以后是再也不会来看你这个侄女的脸色。只是有一桩我们要说好了,我也姓舒,伯父答应了我娘照管我的。”
舒德音环住胸口,静静看着她说下去:“⋯⋯伯父留的东西,自然也有我一份,断没有你一个人独吞的道理⋯⋯”
舒德音听她口口声声的伯父,一颗心如坠冰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舒家为什么有这样的人?舒家怎么就有这样的人?
“⋯⋯至少我那份,你必须拿出来。选文在大理寺经营多年,就因为伯父犯了事,同僚们都远了他,上司也没个好脸色。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机会⋯⋯”
“⋯⋯也是舒家对不起他,担着个娶了舒家女儿的名头,伯父从没给过一丝半点的照拂。还为了避嫌,硬生生压着不叫他出头。不然,凭选文的能为,早已⋯⋯”
“⋯⋯那是我应得的,你休想昧了去⋯⋯”看书阁 .kenshuge.org
叫孙妈妈把人撵走后,她关起门来,悄无声息哭了许久。
她替祖父母委屈。替伯父和父亲委屈。替舒皇后委屈。
晚上孙妈妈见了她红肿的眼皮,心疼得不行:“少奶奶不要伤心,钟太太这样的亲戚,不如没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少奶奶做得对!单这份心志,就能知侯爷没看错人。
舒德音的喉咙上了火,咽不下饭去。她喝了几口汤,哑声道:“我不伤心。”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她伤心不过来的。
孙妈妈叹口气,叫人去换了清粥来,不伤心怎么就上火了呢?
舒德音还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呢,哭过了,她念头也转过来。
若能够,她都希望能把二太太也这么撕扯开,一心一意奔着为舒家正名的大路上走,不理会一切绊脚石,可惜不成。
她曾经赌气,想着二太太这样的磨刀石,能磨出什么好刀。
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半年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和人斗心机拼演技;会冷着脸把长辈撵出门;会把生活摆成棋局,思量每一步;会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会做一个恶人。
这个晚上,她很想能梦到祖父母,或者父母亲,或者任何一个亲人。可是谁都不来她的梦里。
她融进了夜的无边黑暗里,万幸并没有惊慌失措。醒来时,瞬间的怅惘之后,是更坚硬的心。
西北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但转眼间,京城就被一个消息炸开了锅。
说是十二月下旬,西岐国征东将军阿布满的部下在近边打草谷。
不知怎的,就有一个百夫长带着队伍,撕开了一道口子,闯到边境最大的城镇顺城,大肆劫掠。十几家大户被洗劫一空,打伤打死百余人,掳走十余名妇女。
这一伙西岐兵犹不满足,纵马夜袭顺城府,杀了几名衙役,放了一把大火后扬长而去。
西北总督袁善來正要去和定远侯通气。哪知就接到线报,说是定远侯同阿布满秘密相见。
往下一查,西岐兵进出边关如入无人之境,也是因着定远侯防卫的疏漏。
袁善来得了消息后,就不敢动了:定远侯手握重兵,一着不慎,边关失守只在顷刻之间。
他一边收拾顺城之事,一边把定远侯可能叛变的消息写成密折,快马进京,直接递给洪元帝。
洪元帝第一时间就派出了锦衣卫夜奔西北,一路联络各部兵马待命,但凡有异动,便可紧急驰援;禁军统领姚羡农更是携了密旨,危机时可就地拿下定远侯,接掌西北军。
洪元帝也知道,定远侯和袁善来,谁都不能尽信。在没有确切的消息前,一动不如一静。
这是舒万里死后,洪元帝遇到的第一个政治考验。他下意识地没有向老大人们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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