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化鸡

    “竟然真的是他！状元将军！”一直高冷的钱霏一改常态，声音微微带着激动。
    韩羽良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对钱霏说：“霏姐，那个将军，是不是你心里很喜欢的那个男子？”
    钱霏顿时红霞满面，娇啐道：“胡说！”
    朱果儿乐道：“韩师兄，钱霏这三十载的处女人生非常乏味。她除了效忠于皇后，只痴迷于武道，最讨厌谈男女之情。所以，她是朱雀武艺最强的女子，而曾值是男子最强。钱霏一心要找机会挑战对方。她们或许能做对手，却绝不会做情侣，你懂了吗？可别笑死我了。”
    钱霏一听，双耳尽赤。钱霏，是宫庭内苑出身的女侍卫，司职于内宫，谨言识礼，举止中尽是优雅。可是这位果姨，常年在江湖上游玩，说话时不时挟带着市井气，那些深宫礼仪、淑女贤章统统被她丢在一边，总是让钱霏猝不及防，无从招架。
    韩羽良听说有比拼，拍手叫道：“那个将军能被霏姐看上，看来也挺强的。我也想参加比斗，很期待可以和他一战。”
    说完，他侧身看着钱霏说：“想不到霏姐已经三十了。我完全的看不出来，你竟然比我年纪大了十岁，真的太会保养了！美丽，飒爽，又很有气质，你根本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嘛。”
    钱霏瞪了韩羽良一眼，冷道：“把像字去掉。姐就是二十出头。”说完，幽怨地朝朱果儿看一下，仿佛在投诉你干嘛到处暴露姐的私瘾嘛，好害羞。
    朱果儿有点意外地说：“韩师兄，你也要挑战曾值吗？成！安排。到时你、霏霏姐和那个曾帅哥三个人就来一次大混战如何，哈哈。”说完，已开始自行脑补了这场龙争虎斗的场面，显出一脸兴奋。
    接着，朱果儿似乎想起了啥。她吐了吐小舌头，对烛如大师说：“大师，贵寺的烤鸡手艺一流啊，真是满寺飘香唷。可否奴家也有口福，一起品尝一下？”
    烛如大师冷不防果姨竟冲他讨烤鸡吃，光秃的脑门上不禁滑下了一滴冷汗。他指着斋钵支吾道：“鸡？贵人大概是误会了，寺中僧人素不沾荤，我寺并没有烤鸡这样的食物啦，呵呵。”
    朱果儿一愣，略感意外地说：“唉？可是……这该死的香味？”
    海印抬头一脸认真地说：“果姨姐姐可千万别受诱惑哦，那不是香味，是腐味。方丈爷爷说，这是肉糜气味，若是吃了会腐蚀身志。一旦这些气味多了就会变得污浊，以致腐朽熏鼻，会乱人心神的。所以我们出家人别说吃了，想也不能想。”
    就在这时，一个蓬头绿发的少年，用竹棍插着一只金黄油亮的烤鸡，悠悠然地从后面厨房走出来，口中还得意地哼着小曲：“大肥鸡，真过瘾；我有得吃，你没得食。”一阵阵的鸡油香味从那只烤鸡上散溢开来，顿时馋得三人眼冒星星。
    朱果儿喜道：“鸡！就是这只鸡在勾引我！”
    老方丈见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拿着烤鸡的少年正是夜麟。他刚烤好了鸡，因为鸡肉正烫嘴，便打算拿出来等会吃。没想到，他一走出来，就发现阿鼻寺里又平添了三人，而且有三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马上止步转身，要退回后厨去。
    钱霏一见这少年身形高大挺拔，一身玄武的衣着，而且见到她们马上就回身想走，形迹非常可疑。她立即拔剑在手，警惕地沉声喝问：“站住！你是玄武人？受何人指派，来这里要干什么？”
    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夜麟站定，不加思索地说：“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玄武老百姓，今日刚到寺里来的。”
    钱霏一听，凤眼中逐渐浮起一丝杀机，冷道：“倒是来得巧。”
    夜麟说：“外面到处战火连天，百姓们都四处流落，躲避兵灾。我路过这，只想借一下佛祖的光，荫护一下我这条狗命，才误闯入寺中，怎巧就撞上三位好汉。一切真的只是偶遇，小人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受过他人指使。”
    钱霏静静地听着，夜麟心下也在盘算：“妈蛋，怕是遇上三个打劫的！靠，还有个母的！听说这年头出来打劫的，越是母的越狠，都是些杀人越不眨眼的货呢。”
    说时迟那时快，突见韩羽良轻喝一声，身形向前一飘，翻掌便向夜麟脑后拍去。凌厉的掌风将少年的满头绿发全部掀起。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夜麟大吃一惊。他本能地张开口想要呼救，但韩羽良这一掌实在来得太快，以致夜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掌风就劈到了。
    少年愣立当场，眼看那一掌就要实实在在地击中夜麟的后脑勺，韩羽良却嗖地一下收回了掌势。韩羽良最终只是稳稳地旋身飘落在夜麟面前，并没有真的伤及少年分毫。
    韩羽良微笑着对钱霏说：“霏姐，我觉得这个小叫化不是骗人，真的是逃难的百姓。我数了一下，他之前至少有三个好机会可以向我们出手的，可是，全部都错过了。若他真是（杀手），我会很失望。所有机会，他一个也没把握住。”
    钱霏一直紧盯着韩羽良出手试探夜麟。这时她才默默点头，将宝剑收起。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
    夜麟马上感到，一股笼罩在全身四周的杀意，已经在瞬间退去。他长吁一口气，估计刚才的那一下，吓得他不轻。
    可他嘴上却不认怂，悻悻地说：“你都能瞧得出来的机会，一个杀手会把它当作是好机会吗？他若是忍不住出手，我看就根本不配称为杀手，叫傻帽才对。”
    韩羽良听得出夜麟语带稽落，反问道：“你说的也挺有道理。那么，意思你的确是杀手咯？”
    夜麟感到，先前四周的那股杀意又再次升起，不由打了个寒颤，大叫道：“好了！人家只是随便一说而已，不喜勿喷！我说了，我就是个路过的，无辜的流浪汉，绝无虚言。我只是一时口嗨，你们就当我是一个屁，放了吧。”
    韩羽良讥笑道：“那你最好闭嘴了。我脾气很好，可是那位姐姐，最讨厌叽叽歪歪的人。”说完，看着钱霏。
    钱霏冷笑一声，对夜麟淡淡地说：“你过来！”
    不料夜麟“哎哟”一下跌坐在地上，满脸无奈地说：“各位好汉饶命吧！我被刚才这一惊一乍的，腿现在还发麻。我倒是很想过去，可是这双腿呐，根本不听我使唤。”
    他的手一直在抖，手里的烤鸡仍在冒着热气，香气仍在向四处溢出。
    夜麟脸色诚恳地大声说：“禀告三位大侠，这破寺中除了这两个臭和尚，早就跑得没人了。几位若是求财，看中啥就自便！不过，没必要去难为那两个出家人。”他已经隐约看到，小海印被一个“匪徒”给抱着，也许是被“挟持”了。
    烛如大师和海印一听，都感激地看向夜麟。
    韩羽良上前一手夺过夜麟手中的烤鸡，喜道：“好！我看中这只烤鸡了。好厉害，烤的真的不错！哎，小叫化，你告诉我这道美味叫什么名堂来着？”
    烤鸡忽的被抢了，夜麟有怒不敢言，没好气地说：“一个小叫化烤的，有啥名堂？就是叫化鸡呗。”
    韩羽良将烤鸡拿到朱果儿面前，啧啧赞到：“皮黄油甘，香味扑鼻，这道叫化鸡，真的很厉害。师妹，来试试看。”
    朱果儿连忙红着脸背过身去，嘀咕道：“你这个猪队友啊，小叫化可把我们当成打劫犯了。这事要传出去，本仙女的名声还要不要？”她嘴里这么说，手已撕了一边鸡肉塞进了嘴里。
    三人来时只顾着赶路，此时早就腹空无物，在这美味之前，早就食指大动，试问谁能挡得住这叫化鸡的诱惑？三人各自手撕了一块，三两下就瓜分了整只烤鸡。
    烛如大师本想劝阻，可是看见果姨吃得津津有味，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贵人可不能饿着啊，看来只有委屈夜施主一下了。
    只见钱霏迈开大长腿，来到夜麟面前，拿出一两银子说：“拿去。”
    夜麟意外地抬起头。
    钱霏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鸡钱。别以为我们是一伙匪徒。”
    夜麟摇摇头。
    钱霏柳眉一竖，瞪着夜麟说：“不够？”
    夜麟反问：“有钱就能抢别人的鸡？有钱很了不起？”
    钱霏没想到夜麟这么问，一时也觉理亏，连忙道：“谁让你烤的叫化鸡这么美味呢？我们可都是烛如大师的客人，这银子够买十只鸡了，你收下。”
    夜麟诧异地看向烛如大师，问道：“他们真是你的朋友？”
    老和尚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这三位的确是老朽的贵客。”
    有了老方丈的亲口认证，朱果儿三人得意地松了口气。
    不料，老方丈接下来却双手合什，工工正正地向夜麟施了一礼。只听他朗声道：“夜施主与贫僧素不相识，刚才却一而再，再而三顾拂我师徒二人，如此恩德，老朽唯以此一拜，真诚谢过。”
    老方丈的话清晰洪亮，这里没有其他人，很明显就是说给朱果儿三人听的。
    三人顿感汗颜。她们原以为这绿发小子，只不过就是一个逃难的小叫化，却没想到烛如大师将他称作恩人。
    真是尴尬，大写的尴尬。
    钱霏悄悄地又掏出三两银子，合着之前的，一起递到夜麟面前，说：“那个，刚才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你看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不识自家人，原来大家都是大师的客人，就是一场误会。请小先生收下这点小小的补偿，勿打心里去。”
    朱果儿满脸通红地偷瞄了一眼海印，小声道：“好了，这回我可在你师父面前出大丑了。你啊，刚才怎么不阻止一下果姨姐姐？”
    海印扮了个鬼脸，笑说：“方丈爷爷都没来得及阻止你们，又怎么能怪得我哦？谁让你们嘴馋，哈哈。”
    朱果儿瞪了瞪海印，却饶有兴趣地笑道：“不过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钱霏对其他男生说话这么耐心的，倒是有点意外，嘻嘻。”
    夜麟扶着膝盖站起来，对钱霏说：“知道你们不是歹人就好。既然都是大师的客人，那鸡算我请客。银子你收回去吧。”
    众人皆是一愣。
    朱果儿又悄声对海印说：“哟，还挺来劲的，给钱他还不要呢。”
    小海印不解地回答：“他为什么一定要拿你们的钱呢？方丈爷爷说过，我们阿鼻寺建寺上千年，从来都不接受世人的钱财捐赠。我想，夜施主也一定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一类人。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以金钱为目的，这有什么奇怪呢？”
    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以金钱为目的。一句话再次令朱果儿汗颜。
    她的纤手轻轻抚了抚海印的小光头，转过身去，飞快地打量了夜麟一下。这是她入寺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污衣破鞋的玄武少年。
    那个绿头发的少年也恰好面向她，两人慕然对视。
    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夜麟那双碧绿的双眼，都会心头一震，朱果儿也一样。
    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果姨惊若天仙的容貌，都会惊叹不已，夜麟却平静如常，毫无异样。
    朱果儿挺纳闷，幽幽地说：“好一个臭瞎子，竟然还要装看不见本宫？”
    朱果儿是谁？
    正如老方丈所说，她是天下公认的奇女子！无论她走到哪，都会受到无数的追捧与赞美，何曾被人忽视过啊？
    朱果儿皱皱玉鼻道：“算你拽！天下的男子见到本仙女都争相鞠躬膜拜，臭小子，有幸见过本宫竟然视同无睹。我看他八成是瞎子，眼睛白长了！”